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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外高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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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外高人

王燮和左廷走後, 霖鈴的心情一直不好。

最主要的原因是,岑觀跑路後,他的職位空了出來。書院一時半會又招不到合適的人,就讓孔寅暫時代課。

這就意味著現在霖鈴和孔寅兩個人同時管理一個齋舍。兩個人擡頭不見低頭見, 有時候還要溝通工作事宜。

霖鈴渾身上下都難受到不行。雖然她一再勸自己不要把個人恩怨帶到工作中來, 但她發現真正要做到這一點非常困難。

只要她一看到孔寅那張欠揍的老臉, 一想到他逼走了子期和王燮, 她就恨不得把孔寅拍成蒜末扔到抽水馬桶去抽掉。

不過古代沒有抽水馬桶,她也只能繼續跟孔寅當同事。

唉...

**

有一天下午,霖鈴去書院找祝山長聊天。路過聞鵲齋時, 她碰巧看見孔寅正在齋門口訓斥朱勉和張德龍。

兩人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不敢擡頭。孔寅則背著手在他兩身邊走來走去, 時不時呵斥幾聲。

霖鈴一看到這個畫面就大腦缺氧, 火氣蹭蹭地冒上來,比煤氣熱得還快。

她大步走到朱勉他們旁邊,對孔寅大聲喝道:“你幹嘛讓他們跪著?!”

孔寅冷冰冰地看她一眼, 拖長了音調說:“他們背書一直背不出,我便施以小懲。李先生有何意見?”

“滾開!”霖鈴整個暴走,新仇舊恨之下, 撿起地上一根樹枝就朝孔寅身上抽。

孔寅一下子沒準備, 被她抽得嗷嗷直叫, 一邊用手擋一邊抗議道:“你...你憑什麽打我!”

“你能打我學生我為什麽不能打你!老子打得就是你這個偽君子!”

“哎喲,你...你簡直不可理喻, 有辱斯文!哎喲...哎喲...”

跪在一邊的朱勉和張德龍簡直驚呆了。他們從來沒見過這種教習火並的場面,一時間都長大了嘴巴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
還是朱勉稍微機靈一點,看他兩打得厲害就勸道:“李先生, 孔先生,你們不要打了!”

孔寅和霖鈴搏鬥了一會。雖然他躲得快, 但還是被霖鈴的樹枝抽了幾下,下巴邊緣都流血了。

他氣得火冒三丈,指著霖鈴罵道:“你...你竟然打我,我去告訴祝山長!”

霖鈴覺得好笑,叉著雙手說:“你去啊,你去啊,我還怕你不去。姓孔的我告訴你,你再敢欺負我學生,我就端了你的老巢!你再敢打他們試試!”

孔寅氣得話都說不出,一拂袖子便轉身走了。

霖鈴在和孔寅的鬥爭中取得了階段性勝利,心情終於稍微好過一點。

她一回頭看見朱勉和張德龍還跪著,趕緊把他兩拉起來道:“你們別跪了,快起來。”

朱張二人傻呵呵地站起來。霖鈴嘆口氣說:“以後孔寅再打你們,你們就揍回去,知道麽?”

朱勉和張德龍互相看一眼,都不敢吱聲。霖鈴也在心裏感嘆,這些個學生雖然平時調皮,但關鍵時候還是挺乖的。

被四書五經給訓乖的。

唉...

**

一連好幾天,霖鈴都在為這件事煩惱。自己不可能一直護著這些學生,而孔寅看上去就像是書院的釘子戶,應該會一直教下去了。

當然她也可以不用管太多,但這不是她的性格。雖然她一直想當條鹹魚,但實際上她比游得最勤快的鯊魚還要鯊魚,她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些學生羊入虎口。

其實霖鈴也想到過一個非常完美的對策,就是請何凈出山教書。在她看來,何凈是一個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老師,不僅人品好,而且滿腹學問。

但是這個方案操作起來難度很大。因為何凈一直不肯教書,祝山長游說了他這麽過年都沒有成功,自己怎麽可能說得動他?

不過經過一番思量後,她還是決定試一試——就算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吧!

這天她正好沒事,便帶著一瓶梅子酒晃悠到何園——自從她重回桃源精舍教課到現在,還沒怎麽見過何凈,所以竟然有一點小小的緊張。

不過今天何園門開著。霖鈴一去就看見三姐正在門口掃地。霖鈴連忙喊她:“三姐。”

三姐擡頭看見霖鈴,立刻笑著說:“李先生來了。”

霖鈴笑問道:“何兄呢?”

三姐說:“他在漱雪堂。李先生直接去找他就行。”

“好的,多謝。”

霖鈴熟門熟路地走進何園。再次來到這個地方,霖鈴發現春天的何園實在是太美——滿目不是綠就是紅,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英,t空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花香。

霖鈴心說,要是自己也能有這麽一間小屋子養老,那也不用穿回現代去了。

畢竟在現代也買不起房子。

她來到漱雪堂,卻驚訝地發現何凈正在房間裏獨酌。他應該喝了有一段時間,所以臉色有些微紅。

一看見霖鈴,他臉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,站起來迎接道:“你怎麽來了。”

“我來找何兄聊聊天,”霖鈴笑著說:“唉不巧,我也給你帶了酒,誰知道你一個人就喝上了。”

何凈笑呵呵地說:“無妨,我喝完這瓶再喝你的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霖鈴覺得何凈今天有點怪,和他平時克己覆禮的樣子不太一樣,可能是喝多了的緣故。

不過她今天別有目的,所以說話什麽的反而不如平時那麽自在。

何凈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,傾身問她:“端叔,你可是有心事?”

霖鈴笑著道:“我還覺得何兄今日有心事。”

何凈呵呵一笑:“我個山野閑人,能有什麽心事。”

霖鈴聽這話裏似乎有話,正要問個究竟,忽然感覺腳邊癢癢的。

她低頭一看,竟然是肉圓在蹭自己!

“肉圓!”霖鈴驚喜萬分地把它抱起來:“你怎麽這麽胖了?”

肉圓確實肉眼可見胖了好幾圈。何凈在旁邊呵呵笑道:“三姐餵它餵的太多了,我讓她少餵幾頓她也不肯。”

霖鈴擼著肉圓的頭,一邊問何凈:“你平時給他吃什麽?”

何凈興致勃勃地說:“早上給她喝魚湯和肉粥,中午吃一頓拌肉松飯,晚上吃些碎雞肉魚肉之類的。”

霖鈴心說乖乖,這吃的比我好多了。

她由衷地說:“肉圓找到何兄這樣的主人,真是它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要是我下輩子能做選擇,我也來做何兄的貓。”

何凈眼神一動,盯著霖鈴的眼睛輕聲道:“我隨時恭候。”

霖鈴的心有點微微緊張,因為何凈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傾略性。

她只能幹咳一聲,與何凈搭話道:“何兄最近在忙什麽呢?”

何凈淡淡一笑道:“我有什麽可忙的,不過是看看書,寫寫字,做個廢物罷了。”

霖鈴一看,機會來了。

她湊近何凈說:“何兄,你何不考慮做點事呢?一來可以安放你的滿腹才華;二來可以打發時間,省掉些胡思亂想;三來麽也可以賺點小錢,雖然我知道你也不缺錢。”

何凈看著她說:“做什麽事?”

“比如到我們書院來教書啊。最近岑東山走了,留下一個空缺的職位,何兄你來做是再合適不過了。何況你與祝山長交情深厚,平日裏還可以多見面,何樂而不為?”

何凈微微一笑,盯著霖鈴的眼睛道:“端叔,是祝山長派你來游說我的?”

霖鈴一下子被人戳穿有點抹不開面子,嘴硬道:“不是祝山長派我來,是我自己要來的。”

何凈笑著擺擺手道:“我不適合當教習。”

“為什麽?”霖鈴不解。

何凈淡淡道:“我沒什麽可教他們的。”

霖鈴著急道:“你還沒東西教?我都在濫竽充數地教呢。你讀了這麽多書,隨便說兩句話就是經典。有你點撥,豈不比他們坑哧吭哧埋頭苦讀來的好?”

何凈啞然失笑道:“端叔,你太擡舉我了。我雖然看了幾本書,但也沒到能教書育人的程度。更何況,我也沒這個志向。”

霖鈴不肯放棄,繼續忽悠道:“為什麽沒這個志向呢?人家孔子有這麽多學生。還有孟子也說,君子有三樂,第三樂就是‘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’。他們兩個都能從教育中得到樂趣,為何何兄卻不能呢?”

何凈聽了哈哈大笑說:“端叔你太擡舉我了。我是什麽人,怎能和孔孟比肩?再說孟子說的三樂,前兩樂是‘父母俱在,兄弟無故’和‘仰不愧於天,俯不怍於人’。這兩樂我現在統統都沒了,還執著於這第三樂做什麽呢?”

霖鈴心裏越來越煩。她發現這個何凈看起來和藹,但其實思想很固執,油鹽不進的。

她皺皺眉頭說:“何兄,有些事沒法避免的,但我們生而為人,總要有些追求。你看了這麽多書,如果沒人繼承你的思想,那百年之後你雙腳一蹬,一切也都化為塵煙了不是?”

何凈沈默不語地喝了幾口酒,過了一會他說:“端叔,你真的認為應舉對這些學生是件好事?”

霖鈴說:“那當然了。應舉成功可以當官,拿好多好多薪水。多好!”

何凈笑笑道:“官員的薪錢隨比普通人好些,但低級官員的薪資依然微薄,遠不如經商者收入可觀。再說了,做官的人常常如履薄冰,戰戰兢兢,越是官位高的人越是如此,因為稍有不慎就可能聲敗名裂,甚至還有性命之憂。君不聞李斯在死前有黃犬之嘆,這就是過來人之語。一個人經商,教學,多少還有些可自控之處,而行走宦海則如行舟大海,風浪全不由人控制,你說如此這般,還要讓這些年輕人拼生盡死地去科考嗎?”

霖鈴一時無話可反駁,半晌才說:“話也不是這樣說啊,做官也不是人人都危險,你要是行的正坐的直,怎麽會有危險呢?”

何凈啞然失笑,一邊喝酒一邊搖頭。

喝了一會,他忽然放下酒杯對霖鈴說:“端叔,你若是不信,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做官的,我可以把他的事告訴你,你便知道做官是好還是不好。”

霖鈴眼神一動,對何凈道:“願聞其詳。”

何凈點點頭,緩緩說道:“我這個友人姓張,姑且稱他為張公子。我認識他之時,他正在汴京任禦史中丞,官居三品,不大不小的職位。”

平日裏他堅守職位,監察百官,向官家進言,因為為人公平,倒也頗得官家的信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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